“四千四万”精神的凸现与演进

  编者按：2023.3.18《江南晚报》整版登载了《“四千四万”精神：无锡最珍贵的传家宝》一文，引起了人们关注。为了形象反映历史场景与创业者风貌，现分上下篇进行改编并配图。3.27日发了上篇《无锡农村工业化早期的“草根秘密”》，现刊发下篇《“四千四万”精神的凸现与演进》，以飧读者。

  “踏尽千山万水，吃尽千辛万苦，说尽千言万语，历尽千难万险”，这个“四千四万”精神，是对当年乡镇企业艰苦创业的一种形象概括和高度凝练。其策源于乡镇企业发祥地，也是无锡乃至江浙更广区域农民创业者的集体创造，是农民穷则思变、改革创新的伟大实践。原锡山市委副书记毛海圻曾这样总结：“它来源于群众实践，随乡镇企业而应运而生，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四千四万’精神与解放思想共生，是异军突起独具魅力的精神标识，是促进乡镇企业崛起的强大驱动”。锡山区企业家协会顾问孙建南认为，从无锡乃至苏南工商业史看，有两个精神力量值得弘扬，一个是在民族工商业激荡岁月中产生的百年锡商精神，一个就是伴随着乡镇企业兴起的“四千四万”精神，后者是前者的延续和升华。

  关注乡镇企业史的学者李广平，对“四千四万”精神的提出脉络曾进行了细致的梳理，于2020年发表了《“四千四万”精神之溯源》。近期再版的《“四千四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苏南的生动实践》以及刚推出的陆阳和沈云福合著《奋楫者先》一书，也专门叙述了“四千四万”精神的来龙去脉。综合各方信息，此精神提法来源于20世纪七十年代原无锡县乡镇企业物资供销战线，凸现于改革开放后的八九十年代，经过归纳凝炼，精神再扬于新的发展时代。

一

  改革开放的春风，唤醒了农民蕴藏已久“特别能吃苦”的草根元素，也喚醒了骨子里的工商基因，使之呼啦啦地破土而出，发力成长，用“四千四万”的精神和行动，努力实现世代求富求变的梦想，无锡乃至苏南涌现出规模空前的农村工业化浪潮。

  历史场景之一，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无锡大批农民“洗脚上岸”进企业，成千上万的供销员和乡企人满天飞。当年的绿皮火车少、乘客多，挤火车、立车厢，睏座位底下行李架上，成了那个时代跑供销的集体记忆。东亭马铁厂过兴南为跑业务，挤火车常带风衣，既用来御寒，又可裹躺座位底下，先后穿坏了四五件，打开了国内众多地区的市场；兴达公司华若中为请南京“星期日工程师”耽误回程，爬火车车窗进去丢失一只鞋，“三顾茅庐”用诚意打动了那位行业专家。

▲华若中陪同两院院士师昌绪参观生产现场

锦绣铝业戴祖军为越洋引进项目，无数趟两夜一日地赶夜火车，奔波于无锡、南京、北京，最终赴日本引进了苏南首条铝合金生产线；甘露村办厂金永兴为印染厂采购用煤，他发挥会做木匠的优势，还把刚退休回家的岳父（也是木匠）叫来，利用铁路上换下来的旧枕木，满手血泡地免费为煤矿朋友们家里做家具，终于感动了对方；荡口校办印刷厂的朱金方，他第一次出差就沿着内蒙古铁路线，在冰天雪地里奔波了58个昼夜，与近10家酒厂建立了合作关系：无锡磷肥厂金锡生长年累月奔波在希望的田野上，一年中有200多天在外面度过，当他在几千公里外的贵州开阳磷矿时得知老父亲不幸病逝，但忠孝不能两全，继续留下谈业务……

▲1980年代无锡县铝合金厂生产车间场景

▲1990年1月20日，国务院总理李鹏视察无锡市磷肥厂

  历史场景之二，改革开放政策在华夏大地激荡起滚滚春潮，涌现了无锡老乡与“老九”携手攻关、联心创新的动人故事。1985年，无锡郊区河埒电讯元件厂厂长蒋荣豪求贤若渴，请来了一位姓金的助理工程师，通宵达旦地干，经历了无数次的配方与试验，全力攻关，人瘦了不少。通过半年艰苦探索，攻克电子元件中的“魔片”，试制出了第一批陶瓷滤波器样品。该产品最终摘取了全国乡镇企业创优史上唯一的国优金牌。被人称为“太阳”与“月亮”亲密握手，创造了国有大厂未能实现的奇迹。

▲蒋荣豪荣获“全国乡镇企业家”荣誉称号

  为了解决技术上的先天不足，无锡各级党委和政府对“星期日工程师”等科技人员，给予了充分尊重和礼遇关照。有些乡镇党委书记和工业乡长还陪同企业上门求贤，发展关系。前洲西塘大队长唐涌祥给全厂职工规定了“两个凡是”：凡是工程师们说的话，句句都要听；凡是工程师们的建议，件件都要照办；如有不同意见找他反映，不准顶撞工程师。红豆周耀庭为打响质量品牌，诚意聘请了13位上海技术师傅，给他们的月工资高于他的年工资；双象老总唐炳泉将一条 5吨水泥船盖棚加动力，自制“小汽艇”，接送苏州一带的“星期日工程师”来厂指导技术攻关。当时，在无锡县乡镇企业中经常能看到“星期日工程师”的身影，按每个乡镇 30人至 50人计，全县35个乡镇超过1000人。他们受乡企真诚邀请而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老乡说尽千言万语请人才的举动，让科企紧密结合，衍生出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的种种创业故事。

▲1994年周耀庭在向客户介绍红豆产品

  当时流行一句话：“出路出路，出去才有路，困难困难，困在家里总是难。”这些故事，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土，但正是这些土生土长的老乡，以忘我而志在千里的精神，书写了当代经济史上的闪光篇章。

二

  “四千四万”精神内涵丰富鲜活，蕴含着闯劲、韧劲和巧劲三股劲，充满创造性。其中很关键的是企业和政府为改变旧貌，发挥工商基因+当代智慧，施政者尊重和保护农民的首创精神。

  1987年，邓小平同志曾讲：“农村改革中，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收获，就是乡镇企业发展起来了，突然冒出搞多种经营，搞商品经济，搞各种小型企业，异军突起。”改革开放后，无锡县委因势利导地提出“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积极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为广大创业者提供了广阔舞台和坚强支撑。

▲邓小平同志1980年代在苏南农村

  无锡县1982年秋季全面推开农业家庭联产承包，加快了劳动力非农化转移。1983年和1984年两年中，乡镇企业吸纳农村富余劳动力10万余人。1983年堰桥乡，率先把“包”字引入了乡镇企业，全面推行“一包三改”，成为了无锡农民的改革创举。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封封“人民来信”指责“破坏干部路线”“走资本主义道路”“培养资本家”。一时间，各种风言冷语袭来，压得乡党委领导喘不过气来。无锡县委书记温耀邦赶来连夜在公社开会，明确表示“县委支持你们的改革”。这样，堰桥党委全体成员才放开了胆子。

▲堰桥“一包三改”纪念馆

  堰桥乡“一包三改”的经验被全国各地的乡镇企业、城市工厂和各行各业所借鉴和移植。仅1984年、1985年，全国各地来学习取经的人数就多达20万人。前来考察的人员中，包括各省、市、县各级领导，时任河北省正定县委书记的习近平也来参观考察过。

  随着“一包三改”的推行，无锡县各级干部解放思想，用足政策，简化审批手续，放手鼓励民众创新创业。同时，着力解决道路、电力等瓶颈问题，高度重视教育和人才培育。1980年代中期，无锡县就已经成为全国第一个村村通公路的县了。针对资金、技术、能源、人才等很多困难，县委提出“大发展小困难，小发展大困难、不发展难上难”，“冠军面前没有现成路，要靠自己闯出来”， 广大干部群众发扬“四千四万”精神，率先点燃了乡镇企业异军突起的燎原之火。无锡县出现了众多的全国“第一”：1981年成为第一个财政收入超亿元县，1983年成为全国第一个工农业总产值超20亿元的县。1984年起，无锡县（锡山市）乡镇工业经济总量连续17年居全国各县（市）之首，成为名副其实的“乡镇企业王国”。

▲1984年无锡县新苑公司列车发电复运

  马克思曾指出：“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达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四千四万”精神是苏南人民在面对生活窘境而希冀实现幸福安康的强烈需要中孕育产生的。曾任江苏省乡镇企业管理局局长的邹国忠认为，无锡“四千四万”精神是逼出来的，提法是逐步完善的，其影响和意义十分深远。他说，在改革开放前后社队企业的曲折发展过程中，一方面，人多地少和单一农业的突出矛盾，促使无锡农民千方百计地发展非农产业特别是农村工业；另一方面，在计划经济“一统天下”及之后“主辅论”（双轨制）的体制下，加上左倾路线的不时干扰，又迫使县、乡和企业干部群众百折不挠地突破束缚、夹缝求生，通过市场调节发展社队企业。这就是“四千四万”精神在无锡地区发端和形成的总的历史背景。他还认为，浙江称“四千”精神，江苏叫“四千四万”精神，四句话表述稍有不同，内涵意思高度一致；前者指产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温州地区私营企业，后者指发端于1970年代无锡县社队企业。

三

  据江苏统计，现有的民营骨干企业八成脱胎于乡镇企业。在新中国七十华诞之际，江苏省委重提弘扬“四千四万”精神，并提出了新“四千四万”精神的时代要求。

  站在全面推进现代化建设的新起点，无锡进一步推进产业强市主导战略，构建现代产业体系，展现新时代工商名城风采，在全省高质量发展和现代化建设大局中“争当表率、争做示范、走在前列”。无锡“四千四万”精神这个传家宝，新时代绽放着异彩，激励民营企业扬帆远航，上演着最新版的“四千四万”：千山万水走得更远，千辛万苦责任更重，千言万语交流更多，千难万险商战更勇。

  如果说，我国计划经济时代背景下的“四千四万”，主要面对的是国内的政治风险和计划管制方面的艰难，那么，如今要面对的是国际化市场化中的风浪和狙击。在这方面，今日锡商发扬当年那种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精神，走出去走得更远，应对商战的力度更大。

  例如，红豆集团在周海江的带领下，在柬埔寨主导建设西港特区。西港特区从莽原荒滩起步，现已成为柬埔寨当地生产、生活配套设施完善的国际化工业园区。2022年1-12月，全区企业累计实现进出口总额24.93亿美元，同比增长12%，持续保持稳中向上的发展势头。目前，西哈努克港经济特区已累计引入来自中国、欧美、东南亚等国家及地区的企业175家，创造就业岗位近3万个，对当地经济社会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成为了“一带一路”上的标志性项目。红豆通用股份投资泰国的汽车轮胎项目，2020年1月正式投产。2023年3月18日，通用轮胎科技柬埔寨有限公司首胎成功下线，标志着通用股份海外“双基地”的正式建成、全面起航。

▲柬埔寨西港特区工业园区

  例如，百年老厂无锡一棉的(埃塞俄比亚)纺织有限公司项目总投资2.2亿美元，规划建设30万纱锭，分2期进行，2019年10月正式投运试生产。通过利用非洲工厂的土地、用电、人力等资源优势，转移无锡部份产能,拓展海外中端市场，2021年生产2300吨，为全球布局奠定了坚实基础。

  又如，身处新能源高竞争赛道的先导智能，始终以创新求发展，将“创新力”作为企业长足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在董事长王燕清的率领下，企业迎难而上斩关夺隘，聚焦自主可控的关键核心技术，分别在锂电、光伏、氢能、汽车、3C、激光、物流等多个板块战略布局，为客户创建安全、高效、智能的新能源装备整体解决方案。如今，王燕清的先导智能成为全球最大的锂电池和光伏智能制造整体解决方案服务商，荣登“福布斯2022中国创新力企业50强”, 成为榜单中排名最高的新能源装备企业。

▲2023年3月，先导智能与西门子签署了全球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再如，江苏申锡公司董事长吴仁山和总经理吴杰依靠自主知识产权和敢于竞胜的信心，近年来在欧美数起诉讼中立于不败之地。2012年2月，世界同行排名第一的提拉克公司被判败诉后，相继于2014德国、2017年西班牙提出诉讼，申锡公司见招拆招，最后在西班牙欧盟体法院判决申锡完胜，这捍卫了我国高空作业机械行业的权利，也为中国民企应对美国贸易摩擦提供了范例，同时促使申锡获得了国际专利，产品出口至全球80多个国家。2023年头三个月出口保持良好势头。

▲吴仁山接受央视记者采访

  新时代“四千四万”精神，在庚子春中国战“疫”行动中得到了一次集中展示，也折射出今日锡商关山重重敢飞渡，斗罢艰险又出发的精神风貌。面对气势汹汹的新冠肺炎疫情的袭击，许多企业主动捐助抗疫，出钱出力，义无反顾。雅迪科技集团董事长董经贵紧急成立了“援助疫区指挥部”，并设立3000万元专项公益基金，冒着被感染的生命风险，派出5人救援小组迅速驰援武汉、黄冈和孝感等重镇，并发动在鄂有关人员，组成“橙色爱心军团”，千里挺进大别山，展开战疫行动。援助小组成员认为这是价值贡献使命必达。小组里最年轻的员工是名95后，问他为什么参加，他用一句话回答:“我辈，当躬身入局。”

▲雅迪救援小组在武汉疫区为医护人员配送电动车

  面对新形势，习近平总书记说：“前进道路上，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省委书记信长星在省政协十三届一次会议上指出，迈上新征程，我们要继续以敢为、敢闯、敢干、敢首创的担当作为，阔步向前，开好局、起好步，不断汇聚起创新创业创造的磅礴力量。

  发轫于草根的“四千”“四千四万”精神，是江浙地区争先发展的精神瑰宝，与“四敢”精神一脉相通，应该给予足够的礼赞和发扬。无锡市第十四次党代会报告中指出，改革创新中孕育的“四千四万”精神是无锡最珍贵的“传家宝”，让无数不可能变成可能，今天依然是探索新路的“开山斧”、攻坚克难的“鎏金锤”。相信广大党员干部、企业家将不忘初心，扬韵创新，重置荣光,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无锡新实践作出新的贡献！

▲省社科联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张新科一行参观“四千四万”精神展示馆

作者单位：

李建秋 中国企业管理无锡培训中心

沈云福  无锡市吴文化研究会研究中心